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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0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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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0章

陸遙手上拿著拿著勺子正在給人盛豆漿,陡然聽到這個噩耗,手裏的勺子和碗啪的一聲齊齊掉在了地上。

趙北川也是嚇了一跳,鍋裏的油條都顧不上了,連忙走上詢問:“我爹他傷的如何?可把身子摔壞了?”

那人什麽話都不說,只催他們快點回去。

陸遙連忙顫聲道:“各位叔伯嬸子,弟弟妹妹,今日家中出了急事,必須提前收攤子了,沒吃完的吃食一概不收錢,還望行個方便!”

大夥一聽趕緊起身,柳二嫂子道:“你們快去吧,不用管鋪子了,我自個收拾就行,收拾完給你們鎖上門。”

“哎,多謝二嫂!”陸遙拉著陸苗就往家跑,兩人回去收拾了幾件衣服,陸遙拿上銀子,趙北川把騾車套上,帶著幾個人朝城外走去。

行至蒙學館時,趙北川下車跑進去跟夫子請了假,帶上小豆子一同奔去陸家村。

一路上陸苗的眼淚就沒停過,他拉著陸遙的手一個勁說:“咋辦吶,三哥咋辦啊!”

陸遙不比他好多少,強忍著眼淚安撫他,“沒事,爹吉人天相肯定沒事的。”

趙北川在前頭急的把騾子抽的劈啪響,大花被抽疼了嗷嗷的叫喚。

陸遙呵斥他一聲,“你別欺負那牲口了,便是現在長了翅膀也飛不回去。”

”趙北川心裏難受,想起早逝的爹娘,只恨不得立馬回到陸家村。

一個時辰不到,騾車抵達陸家門口,陸遙和陸苗幾乎瞬間從車上跳下來往院子裏跑。

“爹,爹啊!”

屋裏有好多人,除了自家人還有旁邊的鄰居,村子裏的長輩以及鎮上的郎中。

陸遙找到陸母和胡春容,“娘,我爹怎麽樣?”

陸母雙眼紅腫,拉著兩人道:“這麽快就回來了,沒事別著急……”

陸苗抹著眼淚焦急的問:“爹怎麽會從房頂掉下來呢?”

“逞能唄,說了今年不讓他再出去幹活他非不聽。鎮上有修房屋的招人,他就跟人一起去了,結果早上還好好的,下午就被人用板車拉回來了,說是前幾日下雨房梁結了冰,腳下一滑從房頂掉下來磕了腦袋……”陸母說不下去,捂著嘴嗚咽著哭出聲來。

不多時,陸雲和王有田也來了,陸雲因為下車時太著急,在門口跌了一跤,把衣服都摔破了。

西屋炕上,陸廣生躺在上面臉色發青,雙眼緊閉呼吸微弱。

郎中把他身上的銀針拔下來,對著陸林搖了搖頭,“傷得太重了,給老爺子準備後事吧。”

“郎總,您再給瞧瞧,求求您,不管花多少錢,只要能把我爹瞧好就行!”陸林抱著他的腿不讓他走。

郎中為難道:“實在是摔的太重了,我也沒法子啊。”

“咳……咳咳……”炕上的陸廣生突然咳了幾聲,緩緩睜開眼。“二林啊……別難為人。”

陸林撒開手連忙跑回炕邊,跪在地上拉著他的手,激動的說:“爹,爹你醒了!”

“去叫你娘進來……”

“哎!”陸林趕緊打開門,把陸母和陸家的幾個兄弟全都叫進了屋。

陸母坐在炕邊,幫他掖了掖被角,“說了不讓你去,你非去,從來都不聽我的話。”

“是我……不好,這些年……家裏家外讓你費心了……”陸廣生顫顫巍巍伸出手,拉住娘子的手道:“剛才我看見大海了,他說……要接我享福去,他在那邊有了……出息,在陰曹裏給官爺做事呢。”老爺子說這話的時候,臉上頗為得意,好像在說看我兒子多厲害。

旁邊人聽得則是淚如雨下,特別是陸雲,哭得幾乎快背過氣去。

陸林咧著嘴哭的像個孩子,“不行,我還沒盡夠孝呢,大哥憑啥跟我搶?”

“我走後……家裏這些事就依靠老二了……你要看顧好你兄弟們……莫要讓他們受了氣……”

陸遙已經哭的喘不過氣,他知道父親這是回光返照,交代遺言呢。

“我不依,小五還沒成親呢,您得好起來給他拿主意啊!”

陸廣生輕輕搖了搖頭,眼看著人慢慢沒了氣力,“秋燕啊,騾子餵上了嗎?”

陸母點頭,“餵了,豬也餵了。”

“那就好……那就好……”陸廣生緩緩閉上了眼睛,沒了呼吸。

陸母別過頭,捂住臉,嗓子裏哆哆嗦嗦啜泣著。

“爹啊,爹啊!”幾個孩子跪在地上嚎啕大哭,這一刻失去親人的痛苦讓旁邊的人都跟著流下眼淚。

村裏有上了年紀的親戚,連忙上前拉人,“莫要把眼淚滴在你父的身上,二林啊,你快把他們帶別的屋子,趕緊給你爹換上衣服。”

“哎。”陸林伸手去拽三個弟弟,怎麽拽都拽不開,最後喊一嗓子趙北川和王有田,上前一起幫忙才把三人拉到旁邊屋子。

陸母和幾個叔伯給陸廣生擦洗身體,換上提前準備好的壽衣。

棺材和麻布都還沒買,趙北川和王有田兩人都有車,爭著要去買。

陸母道:“大川去買壽材,有田去買麻布香燭和紙錢,都別耽擱著了。”

兩人連忙答應下來,套上騾車往外走。

西屋裏,小年小豆領著小石頭在一起待著,小石頭太小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,只覺得家裏今天熱鬧極了。

小年想起陸大伯春天的時候給家裏修房子,夏天大兄去服徭役時來幫忙看家,還給他和小豆買糖吃,難受的小手抹眼淚。

小豆心裏也不好受,但還是堅強得抱著小石頭,不讓他往那邊屋子跑。

堂屋裏陸雲已經哭的昏過去一次,醒來還是不停的哭,胡春容怕他哭壞了身體,拉著他不許再哭了。

“你想想家裏的孩子,你要是哭病了誰幫你看孩子?”

今個走得匆忙加上天氣寒冷,陸雲和王有田沒帶著孩子回來,放在家裏讓婆婆幫忙帶著。

陸雲嗯了一聲,拿帕子擦了擦眼淚鼻涕,捂著臉還是控制不住情緒。

陸苗一見他哭,自己也跟著哭,他還沒成家算是半大的孩子,爹沒了好像一下子失去了依靠。

陸遙比他們都大,勉強收拾好心情出去幫忙,家裏光靠娘一個人不行,他得撐起來。

來時他從家裏拿了三十兩銀子,悄悄給陸母送過去,“爹的喪事錢由我來出,告訴二哥別舍不得花錢,怎麽敞亮怎麽辦。”

“哪能要你的錢啊,你二哥操持就行。”

陸遙不由分說的把銀子塞進她手裏,“二哥是爹的兒子我也是,我想給爹盡孝,您就全了我的心意吧!”

其實陸遙心裏後悔,他後悔沒能早點給家裏錢,原本想著過年回家給爹娘拿些銀子來,誰承想銀子還沒給爹就沒了……

如果自己早點把錢給父親,他是不是就不會去幫人修房子了?陸遙越想越自責得難受。

陸母知道他想得什麽,拉著他的手道:“你不用覺得自責,你爹的性子你還不了解嗎?就是有萬貫家財他也是閑不住的主。你二哥早就不讓他出去修房子了,賺那三瓜倆棗的還不夠買吃食的,他就是願意去幫忙,讓人看看他的手藝。”

陸遙吸著鼻子點點頭,“娘,你也別太難受,保重好身子。”

陸母抹了把眼角,“我不難受,我難受啥?有他沒他……都一個樣……”嘴上著這麽說著,眼淚卻劈裏啪啦的往下掉,母子倆忍不住抱頭痛哭。

陸林作為家裏唯一的漢子,連悲傷的時間都沒有,跟著叔伯忙前忙後安頓父親的後事。

陸廣生今年五十六歲,按理來說年紀也算不小了,畢竟在這個人均壽命三十多歲的古代,能活到五十多歲都算是喜喪。

不多時大夥將靈棚搭好,老爺子也換上了一身湛藍色的細布衣裳躺在了門板上,被七八個漢子擡了出來。

靈棚設在院子裏,村裏有能掐會算的先生給算了日子,需要停靈七日,在十月二十日這天出殯。這幾日村子裏的親朋友好友都來祭奠。

快晌午的時候,王有田回來了,買了三匹白布,香燭買了一大捆,紙錢也買了五刀,這些東西少說也得六七貫錢。

不多時趙北川也回來了,車上拉著一口榆木的大棺材,棺材板厚足有三寸厚!棺材板上還雕著百戲圖,看起來十分華貴,十來個漢子勉強從車上擡下來。

幫忙的人紛紛議論起來,“陸老哥是個有福氣的,兩個兒婿都不錯,置辦得這身行頭算是村裏的頭一份了!”

“可不是,光那口棺材少說也得這個數!”男人伸出手指比劃十貫錢。

“差不多,前幾年我大舅去世的時候,買了個兩寸厚的棺材還花了六七貫呢,別說這個還帶刻畫的。”

一個缺了牙齒的老頭道:“要是能有這些行頭,讓我現在死了都得笑著走。”

屋裏婦人夫郎們把白布裁剪出來,幾個兒子穿大孝,渾身上下都得穿白,兒婿穿小孝只戴孝帽和孝衣。

這衣服也不需要做的多好,簡單縫幾針就完事了,給陸林、陸遙、陸雲和陸苗依次穿戴好,便要去院子裏跪孝燒紙錢了。

四個人哭的不能自己,靠在一起淚流滿面,陸遙看著躺在院中的老父親,心痛得難以述說。

他還記得自己剛穿來時,老頭一言不發的來幫他修補房子,釘雞舍。也記得蓋房時,起早貪黑的過來幫忙,明明上了年紀還跟年輕人拼著幹活。

更記得他喝醉酒同趙北川說,莫要欺負我兒,他雖脾氣不好但本性不壞,你多擔待著些……

陸遙仰著頭難受的喘不過氣來,張著嘴半晌都發不出聲音。

站在旁邊的趙北川紅著眼睛,心疼的過來拍了拍他後背,“陸遙,別這麽哭了,你身子弱禁不住這樣悲傷。”

旁邊陸林也緩過神,安撫道:“三弟,爹去享福了,大哥接爹爹去享福去了。”

陸雲和陸苗也拉著他,“三哥,別哭壞了身子。”

陸遙這才發出聲音,淒淒戚戚得喊著:“爹爹啊……我的爹啊……”

燒到傍晚,人們漸漸散去,漢子晚上要守靈,婦人和哥兒不能留在外面,陸遙和陸雲陸苗互相扶持著進了屋子,留下陸林,趙北川和王有田三個人跪在旁邊燒紙點香燭。

陸母熬了一大鍋姜糖水,讓三個人喝下去,眼下雖沒入冬但天氣也冷的刺骨,在外面待了這麽長時間怕染上風寒。

喝完讓胡春容給屋外的三個人也送去姜湯,千萬別凍壞了身子。

陸遙坐在炕上心情稍微恢覆了一些,詢問了小年和小豆的情況,才安下心來。

第二天住在鎮上隔壁的柳舅爺來了,昨天他聽兒媳說陸家老爺子出了事心裏挺著急的,一大早就起來走了十多裏的路趕過來,沒想到人竟然沒了。

老爺子站在靈棚旁邊抹著眼角,“這麽好的人,怎麽說走就走了……”

陸母連忙把人請進屋,給老爺子倒熱水喝,“麻煩您這麽大年紀還跑一趟。”

柳舅爺擺擺手,“親戚們這麽多年不走動,都生分了,早些年廣生他爹娘活著的時候對我沒的說,我合該來看看的。”

老人們越上了年紀越念舊,講了許多從前的事。盡管陸母當年怨恨婆母早早將他們分出來,可如今人死燈滅,再多的怨恨也早都消散了,提起來光剩下懷念。

老爺子坐了一個時辰就離開了,臨走前給趙北川捎了個信,“有戶姓林的人家詢問你們家豆子怎麽沒去學堂,我把原因告訴他了。”

趙北川點頭道了道謝。

下午的時候天色陰沈起來,風裏夾著細碎的雪花片,打在身上一會就潮了衣裳。

陸母不讓他們在外面燒了,把人都拉進了屋子。

用她的話來講,“人死了就沒了,活著的人不能跟著遭罪,便是你爹在天有靈也不會怪罪你們。”

陸遙一天都沒怎麽吃東西,身體沒有勁,躺在炕上連著睡了好幾覺。

快到傍晚的時候突然做了個夢,夢見陸廣生穿著新衣裳從外面回來了。

“爹,你你沒死啊?!”陸遙高興的撲過去,發現自己突然變成了短手短腳的小孩子。

陸廣生把他抱起來道:“阿遙今日在家乖不乖啊?”

“乖。”

“看爹給你買什麽了?”陸廣生從懷裏摸了摸,半晌摸出一個奧特曼模型……

陸遙接過玩具又哭又笑,心想這可真是在做夢呢,胡鄒八咧的都哪跟哪啊?

陸廣生抱了他一會就把人放下了,走進西屋裏似乎在翻找什麽東西。

“爹,你找啥呢?”

“我攢了點錢,沒告訴你娘,趕緊找出來給她別讓她生氣。”

“哪呢,我幫你找。”陸伸手去摸箱籠,結果一下子就醒了。

屋裏點著油燈,小年和小豆帶著小石頭在玩沙包。

“什麽時辰了?”

小年見他醒了趕緊湊過來,“嫂子,酉時了。”

陸遙趕緊起身,剛巧陸母和陸雲他們都過來了,一會兒該開飯了。

“娘,我剛才做夢夢見我爹了。”

陸母一聽連忙走過來問:“夢見啥了?”

“爹穿了新衣服,還給我買了玩具……”陸遙想笑結果眼淚先流下來了。

“他是惦記著你呢,這老家夥也沒個正行,托夢不說點有用的,買個破玩具有什麽用?”

陸遙擦了擦臉連忙道:“不光買玩具,還在西屋翻箱籠,說自己攢了點錢沒告訴你,怕你生氣。”

大夥一聽都來了興致,端著油燈朝西屋走去,陸母按照陸遙說的地方伸手摸了摸,不一會兒倒真摸出一貫錢來……

“呸!我就說他肯定跟我藏私了,這老東西還不承認!”

胡春容哄著老太太道:“爹他是惦記你呢,怕你錢不夠花,趕緊把攢的錢拿出來給你。”

陸遙驚奇極了,沒想真有托夢一說!想了想自己都是靈魂穿越過來的,好像這事也不稀奇。

吃完飯小豆子猶猶豫豫的找到陸遙,“嫂子……我明日想回去。”

他年紀小在這也幫不上什麽忙,還得麻煩別人照顧著,不如回去念書。一想到這幾天林子健比自己多看了不少書心裏就急的厲害。

“你回去了家裏也沒人,不能讓你一個在家啊。”

“那我去子健家住幾日。”之前林子健就邀請過他留宿。

陸遙喊來趙北川,跟他說了這件事,“咱們還得在村裏待五天才能出殯,小豆著急念書,不如你先帶他們回去,等出殯那天你再來?”

趙北川不放心陸遙,“不行,趙小豆你給我安心待著!”

小豆子扁扁嘴紅了眼眶,他怕自己耽誤了學業考不上童生,這麽點的孩子壓力不比大人小。

“要不你幹脆把小豆送隔壁柳二嫂那,給她些錢讓她幫忙照看幾天。”去林家住肯定不行,兩家還沒熟到那份上。

趙北川覺得這個辦法還行,詢問小豆願不願意?

小豆連連點頭,“行,我住哪都行,只要能回去念書就成。”

陸遙揉了揉他的頭發,這孩子還真應了夫子說的那句評語,勤奮好學。

晚上睡覺的時候,陸母帶著三個兒子睡在西屋,小年和小豆跟胡春容他們睡東屋,趙北川和王有田兩人睡過堂屋子。

原本孝子賢孫應當守夜,可是天氣太冷了,村子裏也沒那麽多講究,陸母便不許他們在外面凍著。

陸遙白日睡得多了這會兒不困,陸母也睡不著,兩人東拉西扯的聊了起來。

“沒想到柳家老舅爺還來了,都多少年不走動了。”

“娘你也認得他?”

“要是在路上走著就認不出來,到家裏仔細打量能認出來,他跟你奶長得有幾分像。”

陸遙說:“我都不記得我奶長什麽模樣了。”

“分家的時候還沒有你呢,生你的時候你爺早都沒了,好像是你五歲的時候老太太沒的。”年頭太久的事她也記不清了。

“反正分了家她便再沒看顧過咱們一點,你連她一粒糧都沒吃過,記不得就記不得吧。”

陸遙翻了個身趴在枕頭上說:“娘,你說這托夢真有這麽靈驗,我原以為是假的,沒想到竟真翻出錢來了。”

提起托夢陸母打開了話匣子,“這事玄乎著呢,當年大海走得時候也給我托過夢,說身上冷,讓我燒幾件衣服給他。”

“可巧他去世的時候是夏天,穿著單衣走得!後來我跟你爹衣裳量,給他置辦了身厚棉衣拿去墳地燒了,再夢見他就不喊冷了。”

這種神神叨叨的事聽著最有意思,陸雲和陸苗也睡不著了,爬起來跟著一起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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